爷爷86了,大部分时间住在姑姑家里。我年后有闲和爷爷同住了两月,算来这样长时间的共处上次还是我学龄前。这些年里,我成了大人,爷爷缓慢而迅速地老去。
老人觉轻,冬天里,爷爷比太阳起得早。脱下睡觉时都戴着的棉帽子,用手指理残发数分钟,慢慢起身洗漱,然后第一个坐到饭桌前。
常人有三餐,爷爷还加三酒。老家酒城泸州,酒龄数十载,爷爷可算是根正苗红的酒鬼。多年前一天斤半,现在多少也得三四盅,肚里有没酒,就跟汽车有没油一样,两口酒下肚,爷爷永远是饭桌上的主角,自摆龙门阵半小时不倒。有几天因为上火便秘,被姑姑停了酒,整顿饭便只听得碗筷声声。
常人有三餐,爷爷还加三酒。老家酒城泸州,酒龄数十载,爷爷可算是根正苗红的酒鬼。多年前一天斤半,现在多少也得三四盅,肚里有没酒,就跟汽车有没油一样,两口酒下肚,爷爷永远是饭桌上的主角,自摆龙门阵半小时不倒。有几天因为上火便秘,被姑姑停了酒,整顿饭便只听得碗筷声声。
住在唯一的女儿家,却远离了多年的街坊们,几年前还能骑自行车满城溜达的爷爷被困在了安乐的孤岛上,无忧,却也没有聊天的人了。姑姑上班走后,屋里只剩爷爷、请来招呼爷爷的人和姑姑养的京巴了。天寒地冻,腿脚欠佳,冬天白日里,爷爷没事就趴在窗台上看外面。挺大的窗户,看到的只是几米外的另一栋楼
住在唯一的女儿家,却远离了多年的街坊们,几年前还能骑自行车满城溜达的爷爷被困在了安乐的孤岛上,无忧,却也没有聊天的人了。姑姑上班走后,屋里只剩爷爷、请来招呼爷爷的人和姑姑养的京巴了。天寒地冻,腿脚欠佳,冬天白日里,爷爷没事就趴在窗台上看外面。挺大的窗户,看到的只是几米外的另一栋楼
窗边有个小锤和一些核桃,抬眼看窗外,低头可以砸些核桃吃,“多吃点核桃,对脑袋好。”爷爷八十多的人了,头上还是有些不屈的黑丝,可能跟这个有关吧。有时候核桃砸得太碎,果实四散,爷爷也会一一捡来吃掉,当年饿过来的人,大多还有这个习惯。
爷爷有个习惯:每天会把翻篇的日历用刀割掉。那是一把跟了他多年的刀,比较钝,割完边角乱七八糟。这是件用两个手指就可以轻易做到的事,也许在爷爷看来,他还能够撕掉的日子,每天都不要像手撕纸一样轻易的过去吧。
电视在这个家里,算是一个会说话的盒子。它哼哼什么不重要,不困的时候,爷爷也会静静的看那么一会儿,不过一看到有些节目,他的坏脾气立马就起来了,七姑八大姨的事情在嘴里翻江倒海,如果没人接茬,十分钟后一切如常。
年迈而无用总是个让人沮丧的事情,姑姑会让爷爷做点简单的家务:剥葱捣蒜之类。爷爷总是很欢欣很尽力的去做,边做还边摆起他以前如何如何能干,扛多沉的东西走多少公里都不休息一下。事毕,他和当年扛完重物得到几斤大米一样无限的满足。
临近午饭时间,爷爷又守在窗边遥望,姑姑要回来吃饭,二叔可能也要回来。“多多,那个是不是你二叔的车?”“姑姑回来了哟!”我小时候,每逢周日,一大家十几口人都会来爷爷家聚餐,爷爷备菜奶奶下厨,三代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,两杯酒下肚,龙门阵摆开,爷爷自豪的样子我现在都记得清。如今,奶奶先走
这天中午,姑姑没回来,爷爷、保姆、我三人吃饭。饭菜才上桌,爷爷已经嘬完一杯了,酒是他话匣子的钥匙,其他人动嘴吃,他就动嘴唠叨。深知他是话来疯,我和保姆低头沉默的吃饭,爷爷却机关枪似的没完,基督徒的饭前祷告也相形逊色。自顾自的说了半天,看到面前的饭已经变凉,爷爷渐渐收声。
午饭午觉后,又是一个寂静的下午,见我在家里上网,爷爷拄着拐棍,悠悠的过来。他抓起桌上的握力器,使出全身力气,胳膊颤抖着捏了两下,“爷爷还是可以的撒!”
看到床上放了本地图,爷爷拿起来翻了翻,我的祖辈父辈和我,对地图和它所标注的都很感兴趣。“多多,爷爷这些地方都去过的嘛。”他指着广州深圳一带笑眯眯的说,他杀奔特区的时候,我还未到学龄。
过了一会,爷爷从他屋里拿了一叠相片过来,十几张照片用夹子夹在一起,随着病症对脑子的蚕食,他对于这一生经历的记忆,都要靠仅存的这些照片了。一张照片上有好几个人,泸州老家的亲戚。爷爷和奶奶五十多年前从重庆来到山西,扎根一辈子,祖孙四代,枝繁叶茂,但对于在四川的大家族来说,我们只是从大
说起家乡,爷爷也有件得意事,前年清明回乡,出资找人把马家的祖坟修葺一新,还立了新的石碑。在农村,这事的意义远胜于给自己盖多大的房子,崭新的青冢会告诉周围乡亲:这人在北方混的可以。出于虚荣,出于孝心,爷爷说到此时也是难以抑制的眉飞色舞。
爷爷的腿脚已经不允许他在有生之年再回到青山绿水的家乡了,但是家人已经在泸州乡下给他和奶奶找到了来生的家。墓碑上,因为奶奶先住了进去,所以字用红色描了出来,爷爷的名字只是刻了出来,没上色。“多多,你看,等爷爷进去了,名字就能变红咯。”家人都不情愿看到那天,不过,奶奶也许会着急的吧。
在多数的时候,爷爷是个暴躁的人,他的脾气让人无法靠近,下一代也不幸遗传。但是静下来,爷爷也并不是个粗人,也有细腻的感情。孙子辈里,四人遍布三大洲,远在加拿大的崑姐已经有了幸福的三口之家。昆姐是孙辈的老大,大块的幼年和整个小学时光都在爷爷家度过。昆姐上小学时,学校和爷爷家之间虽然不
说累了,爷爷把窗户开了个缝,外面微凉的空气能让人清醒。三月末,北方的寒气总是不愿离开,“等二天暖和了,我就出去走走,晒哈太阳。”几个小孩在楼下打闹,爷爷的情绪也跟着下了楼,看着看着,他脸上浮现出一种笑容:他看到了一个十多岁的少年,在湿润多雨的南方,在开着油菜花的泸州乡下,灵巧的在
晚饭后,瞄了几眼电视,便是泡脚时间,泡脚和喝酒,每天不落,好在这是个好习惯,“洗脚拿热水,血液就能流通,就不会堵塞,就不得生病,多多,你看,这些爷爷都懂,嘿嘿。”倒掉水,卸掉假牙,爷爷慢慢挪回自己屋里,开始长长的夜。